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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6章 橫財爐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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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6章 橫財爐鑄

尋靜宜捏著金絲蟲,剛下到擎天閣的第三層,便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兩個青衣丫鬟按住了。金絲蟲呲溜一扭,便不見了。

丫鬟們輕言輕語商量了一會兒,閣上便亂了起來,許多萬應堂的堂眾你推我搡地從樓上湧下來。

“螃蟹精啊!”

丫鬟們現出慌亂之色,一個說:

“難道堂主現了原形?”

另一個說:“不可驚動斷妄司,拉她上鐘樓!”

然而樓梯為人流所塞,根本走不通。兩個丫鬟便扯住尋靜宜,從窗口躍出,飛上數層樓閣,直抵擎天閣的最高處,一把將她扔了進去。

那鐘樓四面敞開,全靠一條繩索綴人上去,卻並無樓梯通向下一層。尋靜宜半生嬌養,所有挫折都在勾心鬥角上,哪裏遇到過這樣的險境?登時嚇得花容失色,失聲尖叫起來。

鐘樓往下一層,春花掐了會兒袁氏的人中,她終於悠悠醒轉。

春花道:“袁姨別怕,靜宜去給斷妄司報訊了!”

話音剛落,敞開的窗口閃現尋靜宜飛掠而過的身影。

春花:“……”

隔著一層樓板,尋靜宜抽泣起來:“春花,這裏是哪裏?救命啊嗚嗚嗚!”

“靜宜,你在哪兒?”

“嗚嗚嗚春花我在樓上,這裏有個好大的鐘!可是沒有樓梯,我下不去!”

謝龐長身玉立,負手冷笑:

“一個道行微末的二五子,幾個凡人,也敢和我萬應堂作對?你們知道蟹王爺有幾只眼麽?”

經過多少大風浪,萬沒想到在小水溝裏翻了船。謝龐通體爆出一團水霧,蹭的抖開八條尖腿,現了原形。

陳葛與春花都沒見過這麽大的螃蟹,蟹蓋鼓脹如塗滿油的銅鈸,邊緣鋸齒般鋒利,兩條沙包大的螯鉗長滿黑毛,開合間發出鐵剪般毛骨悚然的摩擦聲。

春花扯著袁氏,抖了抖:

“阿葛你……打得贏麽?”

陳葛也抖了抖,悄悄道:

“打不贏。”

他是個二五子,出生才二十多年,雖省了修煉化人這一步,但和修行幾百年變了人的螃蟹精可沒法比。

“那咱們還是跑吧。”

陳葛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。現在想起跑了,方才義憤填膺的女英雄呢?

“但是,得先把靜宜救下來。”

陳葛豎起紅白相間的大尾巴:“抱緊我!”

春花聽話地抱住他松軟的大尾巴,右手在左手腕上輕輕摩挲,喃喃低語了句什麽。

袁氏只聽了一耳朵,也利索地撲過來,一把抱住。

陳葛:“……您哪位?”

“帶我一起!”

“……”

大螃蟹冷笑著舉起兩只大螯:“誰都別想走!”

間不容發,陳葛喉中骨碌一聲,向大螃蟹吐出一團碩大的毛團,這邊廂四爪蹬地,從閣臺一躍而出,尾巴上綴著兩個大活人,飛身躍上鐘樓。

謝龐的速度不比他慢,沖破毛團,如一面逆風的青皮大鬥笠一般隨之翻上鐘樓,鋒利的大螯一鉗,正中陳葛的後腿。

陳葛“嗷”了一聲,趴倒在地,後腿被鉗之處滲出血來。

“阿葛!”春花和袁氏被摔在一邊,尋靜宜撲過來,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抱成一團。

春花怒道:

“謝龐,你的騙局已被拆穿,萬應堂已是強弩之末,你還要冥頑不靈,再造殺孽嗎?”

謝龐哈哈大笑,鐘樓上倏然彌漫起道道金光:

“誰說我要造殺孽?再種一輪貪蠱,你們自會替我辯白,那些堂眾,也自然會重回萬應堂!”

陳葛拖著條腿,奮力一躍,狠狠抱住螃蟹的大圓蓋子,四條柔軟的爪心被紮得直冒獻血。他痛得緊咬一口銀牙:

“春花,你特麽先走,我來斷後!”

春花:……我特麽也想先走,可這怎麽走啊?

漫天的金絲小蟲撲面而來,春花扯著尋靜宜和袁氏,將她兩人推到擎天閣巨大的銅鐘後面,自己腳下卻絆了一下。

咚地一聲,上半身連帶著腦殼重重地撞在魚形撞槌上。那撞槌晃晃悠悠地飛了出去——

“嗡……”

擎天閣鐘霎那間響徹雲霄。

謝龐楞住了,陳葛也楞了楞。

春花前額一片脹痛,只覺整個左眼眶都腫起來了,腦子被撞成了一鍋菜粥。

尋靜宜和袁氏七手八腳地把她攙起來:

“啊喲,這眼睛腫得……”

“……”春花右手摸索著找到了左手上的鐲子,終於牙齒打戰地吐出了最後三個字:

“談東樵……”

叫三遍名字才答應,是個什麽設定?談東樵你混蛋!

談東樵並不曉得這消息是多麽艱難才傳遞出來。驚聞那頭幾人連聲的尖叫,他立即運起一朵黑色鴉羽,如乘雲般盤旋直上擎天閣。

謝龐八爪一張,把個弱小的狐貍精甩了下去,正舉著螯鉗往三個女子撲過去,眼前驀地落下個青衣人。

“又冒出來個找死的?”

謝龐冷哼一聲,蟹鉗兜頭砸下,卻卡在了半空。

談東樵灌註了法力的兩指捏住蟹鉗,緩慢一扭——

嘎嘣一聲,鉗子裂了,露出一坨滑膩的嫩肉。

謝龐如殺豬——不,剁蟹一般慘叫起來,橫著退了兩步,蟹眼支楞著問:

“你是何方神聖?”

談東樵負手,冷然道:

“斷妄司,談東樵。”

整張蟹殼頓時更青了幾分。謝龐混跡京城多年,當然知道做老五的,最不能惹的就是斷妄司了。修行了數百年,大半都修在了嘴上。打鬥的本事麽——嚇唬個小狐貍還成,斷妄司天官的掌中雷他可不敢領教。

……不是都把報訊的攔下來了麽?怎麽還是驚動了斷妄司?而且一來就是天官大人本人!

磨盤大的蟹殼一慫,八爪頓時縮了回去,變回了個青衣的郎君。

“……”

似乎撞衫了,有些不大尊重。

謝龐抖了抖,幹脆把青衣換成了綠衣。

“天官大人,今日本是萬應堂講經雅集,這幾個人並一頭狐貍二五子卻尋釁滋事,恐嚇百姓,實在與在下無關。”

談東樵卻攤開手,掌心一只死了許久的金絲蟲。

“這貪蠱,是你所下?”

“呃……”謝龐的舌頭難得打結了。

談東樵轉過臉,目光掃過躲在銅鐘後的三人,在春花紫腫的眼眶上停了一瞬,不豫地皺起眉

“她臉上的傷,是你打的?”

這他可以解釋!

謝龐急忙道:“不是我打的,是她自己……”

話未說完,談東樵大袖一揮,無定乾坤網兜頭而去,硬是將謝龐打回原形,金色網線橫三圈,縱三圈,八爪蜷起,肚皮朝天,捆得穩穩當當。

幾個青衣女婢紛紛從四面撲了過來,欲解救自家主人,卻被幾朵無定乾坤網兜頭一罩,依葫蘆畫瓢地捆成十字繩結。鐘樓上,頃刻間有了幾分菜市場河鮮攤的架勢。

春花腫著一只眼睛,只剩另一只能視物,卻還是將談東樵這一串瀟灑利落的動作烙在了心底,幾乎忍不住要為他叫一聲好。

要說這一身青衣,還是談大人穿得好看,就算是像冰燈,也是個好看得冰燈。

險境初安,她唇角卻止不住地往上翹了翹。

望見談東樵轉過身,朝這邊走來,春花心中一驚,曉得自己此刻定是狼狽又難看,猛地將臉扭到一側。

袁氏先她一步,哀哀泣泣地撲了過去:

“東樵啊,可把姨母嚇死了!”

談東樵默了一默,任她扯住袖子:“姨母受驚了,可有損傷?”

聽著中氣十足,應是沒什麽大礙。

目光卻情不自禁地落在另一個人的後腦勺上。

韓抉和幾個斷妄司的屬員乘著鴉羽,這才趕到。望見地上滿是螃蟹,韓抉楞了一楞,才指揮其他人將幾只老五收押。

“老談你今日手腳忒快……我娘呢?”

袁氏見親生兒子來了,立刻丟了外甥,撲進韓抉懷裏:

“你這死小子,怎麽才來啊,你娘都快被妖怪吃了!”

韓抉連忙好言安慰,哄了半天,袁氏才止了泣聲。

談東樵整了整衣袂,向前幾步,在春花身旁蹲下。

卻不問春花,先問:

“尋老板可有受傷?”

尋靜宜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春花:

“我是沒有什麽傷,這位卻傷得很重,勞煩談大人替她好好看看。”

說完,她起身離開兩人,往瘸了腿的小狐貍走過去。

春花依舊不出聲,也不回頭。

談東樵嘆了口氣:“你轉過來,讓我看看傷勢,可好?”

春花雙肩抖了抖,半晌,十分喪氣地道:

“我也想轉過來,但是……脖子扭著了。”

談東樵忍俊不禁,只得轉到她正面,輕輕擡起她下巴。但見她左眼一圈兒都是青紫,眼皮腫成了個核桃,紅唇不愉快地撅起,也不知是在跟誰慪氣。

“疼嗎?”他柔聲問。

春花想回他一句,廢話,哪有不疼的。

然而眼中映入他擔憂的神色,話到嘴邊卻如堵住了一般,鼻子一酸,撲簌簌地落下淚來。

談東樵一驚:“竟這麽疼嗎?”

“……”她一瞬間覺得自己窩囊至極,全沒有舌戰群儒力挽狂瀾的女英雄氣魄,丟人丟大發了。

不由得心裏更慪,一把將他推開,卻也不知自己在氣他個什麽。

談東樵更是震驚,想了想,捧起她的臉,另一掌心運起清涼訣,覆在她左眼上。那氣勁仿佛一團冰沁沁軟絨絨的棉花,溫柔地驅走她臉上的痛意。

春花的心跳陡然漏跳了一拍,臉上微微發燙,連忙扭身躲開他的碰觸。

談東樵大是不解,更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從來都是摸不著頭腦。

“可是清涼訣令人不適?那我換一個……”他把修習過的各種降妖心訣在腦中條分縷析地過了一遍,“要不試試溫泉訣?”

這些小法術於除妖用處不大,他研習得少,如今才發現,是書到用時方恨少。

春花喉中梗了梗,半晌,才悶悶地道:

“三聲,太久了。”

“呃?”

“叫你三聲才答應,太久了。”她咬著下唇,“下次,叫你一聲就要答應,曉得麽?”

她說完,面容微酡,直起身便向陳葛走去。

“我去看看阿葛的傷勢。”

談東樵則楞在了原地。

陳葛蜷成了個毛團,躺在尋靜宜懷裏,氣若游絲地瞪著那兩人,只覺自己的毛色前所未有的鮮亮:

“我傷得不重,你們忙你們的……”

話音未落,腦袋一偏,暈了過去。

作者有話說:

啦啦啦談大人威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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